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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多年交往下来,倒也积淀了几分真情,黄坤却又要走了。
她只觉满心不舍得:&ldo;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大连呢?冒这个险值得吗?&rdo;
&ldo;为什么?为我儿子。
&rdo;
&ldo;你儿子?&rdo;这次,黄裳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黄坤,今晚带给她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说出来?她永远灿烂地笑着的脸背后,到底埋藏了多少苦衷隐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黄坤的神情黯淡下来,仿佛倏然间苍老许多。
她说:&ldo;他还没有取名字,小名就叫小宝,今年该有4岁了,应该学会喊&lso;爸爸&rso;、&lso;妈妈&rso;了。
可惜,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rdo;
这是黄坤第一次向黄裳提起她的儿子。
她那总是精明地挑剔着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悲哀。
在这个月光凄冷的晚上,她终于想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忽然发现,儿子其实是宝贵的,如果全世界遗弃了她,同她分隔,至少还有一样东西那是分割不开的,就是血肉至亲。
&ldo;大连的来信里说,陶家的家产都抄没了,四分五散,我知道得也不详细。
只知道我那个儿子,才四岁,总算没什么罪,给送进孤儿院了。
我弟媳妇说,看在妯娌一场的份上,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如果我愿意领呢,就领走。
反正陶家的人已经快死绝了,不会再同我争他。
如果我不要他,也由得我。
可是,可是我……&rdo;她哭了。
这是自第一任丈夫死后黄坤第一次哭,也是惟一的一次。
从此以后,不论她又经过了多少悲欢离合,起落沉浮,她再也没有哭过。
而她与黄裳,也从此再没见过面。
许多年后,黄裳远走海外,而她做了市长夫人,红极一时,后来也做过走资派的臭老婆,披枷挨斗,然而她都是笑着面对的。
笑,便是她最后的女性武器了。
政治的时代或许容不得一个政治的投机者,更容不得一个不劳动的人,但总有例外,那就是一个年轻的至少是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美女。
她抱着黄裳的枕头,把它当成自己的儿子,脸贴着脸,把泪印在枕头上,重新露出自信的、毫不惊惶的笑容来,说:&ldo;看着吧,儿子,妈妈才只有24岁,路还长着呢。
&rdo;
黄裳不由得也笑了,她想起黄坤初到上海来找她的那个晚上来,那时,她也说自己是24岁。
永远的24岁的黄坤哦!
北京庭审川岛芳子的消息报导出来,最心惊胆颤的人要属黄家风。
没有人会想到,被追缉得最紧的汉奸要犯黄家风,竟然就躲在清算呼声最高的北京城里,国民政府的眼皮子底下。
这只狡猾的老狐狸,信奉着&ldo;最不安全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do;的格言,早在&ldo;天皇玉音&rdo;刚刚响起的当日,就带了韩可弟直奔北京而来。
那时,上海交通还来不及封锁,有关部门也还不不及对他清算。
而当&ldo;爱国影星&rdo;白海伦带着国民军开到黄府花园来抓人时,大宅院已经空了,只留下奄奄一息的黄李氏和黄钟。
白海伦到底实践了数月前在黄家发下的誓言,曾经一度,她因为很久接不到片子又缺乏计算挥霍无度,以致山穷水尽,到黄府借贷,居然被黄李氏和韩可弟合伙羞辱,而当年同她信誓旦旦的黄家风则听信宠妾挑唆关起门来连面也不见,此仇此恨,没有一天不记在心上,如今一个浪头翻转来,她又得势了,摇身一变成为第一批爱国影星,又攀上了新军首长,扬眉吐气。
黄家风当年的汉奸行为她多少是知道点的,这时候便来个总告发,第一件事就是引军队血洗黄府。
可惜的是,黄家风和韩可弟居然都早已跑了,只剩下黄李氏和黄钟两个正经主子,一个已经油尽灯枯,一个则病得只有半条命,让白海伦的威风耍得很不过瘾,仿佛演了一出好戏却没有观众欣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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