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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o;又站一站,见黄家风再无吩咐,方慢慢退了出来,心里只觉空落落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只觉看什么都刺眼,什么都不是自己的,连这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唯有一颗心‐‐一颗心本来实实地装满着对韩可弟的爱,如今也被人家掏空了,他可还有什么呢?
他又想起昨夜可弟对他的请求,可是那是怎么能够的呢?可弟要他带着她远走高飞,然而飞出去又怎么样?他是手能提还是肩能挑?从出生到现在,长了二十来岁了,他可是一天工也没做过。
他能做什么呢?他吃什么穿什么?他的针药医疗费在哪里?他带可弟走,只会拖累了她。
她说她情愿工作来养活他,可他能要她养活么?况且,她是能养活得了他的么?
他不是没见过小弄堂市民的生活场景,可弟带他去过一次她的家,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他忽然不愿意了,只肯站在弄堂口等她,死不肯进去。
那窄窄的弄堂巷子,人家与人家的窗子紧对着,逼近得好比赤膊相见,随时可以伸出胳膊去握手似的。
就那样窄如缝隙的一道狭长天空,却还多半被遮蔽着看不到云彩,抬起头,望到的无非是东家婆姨的胸衣西家姑娘的底裤,骇得黄帝几乎不敢抬头。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满堂姐妹,也从来没见过这些亵衣的,都被小心翼翼地晾晒在男人见不到的地方,怎么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摆在天光下让人看呢?简直就像看到了姑娘家的裸体一样。
有人推开临街的门泼水,黄帝本能地向后跳,可是身后也是一个水洼,让他崭新的布鞋找不到落脚处。
家家门口都放着一只红漆的马桶,盖着盖子,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黄金万两,总之看在眼里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可是弄堂里的人都习惯了,视若无睹,就坐在那马桶的边上摘豆角,挑毛线。
戴着虎头帽的奶娃子坐在小矮凳上,头靠着马桶沿儿打盹,不知道梦里是不是看见了吃的,有口水顺着嘴角一径地流下来,流下来。
不,那样的日子是黄帝不能适应的。
他无法想象自己卷起长衫的下摆去挤在弄堂口排队等水,也自知没有力量同菜市场的小贩争得面红耳赤只为了往篮子里多放一根黄瓜半把香菜。
把他放到那样的生活里,就好比把水仙种在泥土里,虽然通常的花儿都是那样过活,可仍不代表水仙也可以就此得到充分养料。
不,泥土养不活水仙花,弄堂里也住不下他黄帝,要可弟陪着他在弄堂生活里吃苦挨饿,然后让她看着他在贫病交加里一天天死去,就是她愿意,他也不愿意。
他想过去找姐姐帮忙,但是他又怎能增加姐姐的负担呢?妈妈当年说过的话又响在耳边:&ldo;小帝乖,妈妈很想带你走,可是妈妈的经济能力,负担你姐姐的学费已经很吃力,实在不能够再带上你了。
你跟着妈妈也是吃苦,就好好读书养病,早点出身找份好职位,可以自己负担自己吧。
&rdo;
自己负担自己。
无奈他自己负担不了自己。
可是他也不愿意再成为别人的负担。
可弟说:&ldo;只要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吃苦。
上帝说&lso;素菜淡饭而彼此相爱,胜过酒肉满桌而彼此相恨&rso;,我相信只要我们是相爱的,就算饿死冻死,也是一对开心的鬼。
不论经历什么样的艰辛痛苦,我愿意。
&rdo;
她愿意,可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她跟他受苦,也不愿意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她跟了黄家风,自是活得不快活,可是跟了他私奔,却是活也活不下去的。
私奔?他们能奔到哪里去呢?这世界上,哪里还有净土,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这世上到处是藏污纳垢的阴沟,大太阳底下,有的是男盗女娼,妻妾成群。
可是偏偏没有一处角落,可以容得下一对贫穷而相爱的男女。
他们是无路可走,无处可去的啊!
黄帝扑到床上,终于压抑不住地号啕起来。
☆、十八、黄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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