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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再难挨的日子也总会过去,到了礼拜二这天晚上,赵依凡诚惶诚恐地,早早换好衣服等着家秀发令动身。
家秀说:&ldo;去医院,不必穿得这样隆重吧?&rdo;
依凡不允:&ldo;我六七年没见孩子了,可不想一见面就让他觉得我老丑。
&rdo;可是临走却又犹疑起来:&ldo;要不,我还是换一件的好。
&rdo;
这样子拖拖拉拉地到了医院,已经是夜里九点多,林医生早在门口等候了,见了面,也不多寒暄,直接把她们带到特护病房里来。
那林妈是早已得了消息的,一见赵依凡,由不得红了眼圈:&ldo;奶奶,你可来了,弟弟想你呢。
&rdo;
依凡的眼泪早已断线珠子般垂下来,哽咽说:&ldo;小帝怎么样?&rdo;
林妈向病床努努嘴:&ldo;刚刚打过针睡着了,林医生说不碍事的,痊愈就在这两天了。
&rdo;
依凡坐到儿子床边来,贪婪地看着他苍白透明的脸,长长的睫毛,小鼻子小嘴,睡里梦里还紧紧皱着眉,好像不胜烦恼似。
但是没看一会儿眼前就已模糊了,不得不用手去擦,可是那眼泪就像存心与她作对似,怎么擦也擦不净,再不能清楚地看儿子一眼。
家秀推推黄帝:&ldo;小帝,醒醒,看谁来了。
&rdo;依凡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黄帝朦胧地睁开眼来,愣愣地看看四周,忽然一扁嘴对着林妈哭起来:&ldo;林妈,怎么这么多人呀?我害怕。
&rdo;
家秀有气,搡了他一把,教训道:&ldo;怕什么怕?哪里来那么多人?这是林妈,我是你姑,这是你妈,你怕哪个?&rdo;
林妈自然是认识的,姑姑虽然疏于往来,可也每年见面,但是这位服饰华贵满面泪痕的女士居然是妈妈,却令黄帝大吃一惊。
在他心目中,妈妈是一个遥远而飘忽的符号,是继母孙佩蓝口中那个&ldo;没心肝的女人&rdo;,是每年圣诞从不同国度寄来的花花绿绿的明信片,是古书里或是新歌里忽然跳出来的一些念想,是记忆中一次次去证实去擦清却越来越不清晰的模糊影像,如今竟然这样近这样逼切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了,反让他一时接受不来。
但是呆了一呆,他也就明白过来,定定看了依凡半晌,忽然&ldo;哇&rdo;地一声,更加大哭起来:&ldo;妈妈呀,姐姐被他们关起来了,要死了呀!&rdo;
在黄帝住进医院的同时,黄裳也得了痢疾病倒了。
上吐下泻,浑身无力,一日更比一日虚弱,像一盏纸灯笼,风一吹就要灭了。
崔妈拼着挨骂到上房里汇报了几次,二奶奶只答说&ldo;知道了&rdo;,却迟迟不见请医问药。
崔妈急了,一日瞅着二奶奶不在家,找个机会又向黄家麒求情,说:&ldo;小姐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养得这么大了,又正是好年龄,难不成就看她这样死了吗?让亲戚听着也不像,以为爷心狠,害死自己亲生女儿。
改天要是有人问起小姐得的什么病,是怎么死的,可叫大家怎么说呢?&rdo;
黄二爷听了,也觉堪忧,可是明知送医诊治二奶奶一定不会同意,只好含糊说:&ldo;你先下去吧,这个我自会想办法。
&rdo;
隔了一天,黄家麒便到黄裳房里来了。
黄裳躺在床上,已经只剩下半条命,蜡黄的脸,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可是努力睁大着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父亲,那样清澈凄冷的两道目光,仿佛要一直照进他的灵魂深处去。
黄二爷看着,心下也未免不忍,想起两父女讨论学问的往事,只觉今夕何夕,何至于就弄到如此地步?不禁叹了口气:&ldo;你要是但能听话一点儿,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想吃点什么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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