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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岁月变迁七（第1页）

19年的东营码头像一块被海水反复打磨的老礁石，清晨五点的薄雾里，十七岁初中毕业的老九背着印着&0t;为人民服务&0t;的帆布包，站在锈迹斑斑的铁梯下。

娘用蓝布围裙擦着手，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手里：&0t;锅里还温着玉米饼，到船上别傻站着，眼里得有活。

跟着师傅学技术要眼勤、手勤、腿勤。

当年你当兵的哥学技术的时候，他的师父就叫他做徒弟的道理&0t;。

海风突然掀起娘鬓角的白，那白在晨雾中像几缕受潮的棉线，沾着码头特有的咸腥气——那是混杂着海带腐烂味、柴油挥味和鱼鳞黏液的复杂气息。

&0t;鲁渔108号&0t;的甲板上，老九正用棉纱擦拭柴油机外壳。

这个身高一米七八的青年弯腰时，古铜色的脊背在朝阳下泛着橄榄油般的光泽，汗滴顺着脊椎沟滑进工装裤腰带里。

他听见铁梯响动，抬头时额前的碎被海风吹得乱晃：&0t;新来的？&0t;声音像被海水泡过的麻绳，粗粝中带着韧劲。

老九盯着他指甲缝里嵌着的黑色油渍，那油渍深到仿佛是从皮肉里渗出来的，突然想起娘说过&0t;海上讨生活的人，骨头缝里都沾着海的印记&0t;。

柴油机启动的瞬间，整个船体都在震颤。

师傅把他的手按在排气管旁：&0t;听着，这突突声要是缺了半拍，就像人喘气漏了气，准是喷油嘴出了毛病。

&0t;

滚烫的金属气息混杂着浓重的柴油味扑面而来，老九呛得咳嗽，却看见师傅闭着眼，鼻翼轻轻翕动，像在嗅闻某种熟悉的香料。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师兄，能仅凭废气味道的细微变化，判断出缸套磨损了01毫米。

归港的渔船像驮着满背贝壳的海龟，在暮色中缓缓靠岸。

老九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自行车时，车胎总会碾过码头上的碎贝壳，出&0t;咔嚓咔嚓&0t;的脆响。

海堤公路在月光下像条蜿蜒的银带，车轮碾过碎石的震动顺着钢架传到掌心，再沿着手臂爬进心脏，形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夏天时，滚烫的柏油会粘住车胎，每蹬一圈都能听见&0t;噗嗤&0t;的拔丝声，路边的芦苇叶被晒得打卷，风一吹就出砂纸摩擦般的沙哑声响。

冬夜里，寒风像淬了冰的刀片，刮过脸颊时能感觉到皮肤被瞬间冻硬，呼出的白气撞在车把上，很快凝成细密的冰晶，车链条上的机油都冻成了黏糊糊的膏体，每一次转动都伴随着干涩的&0t;咯吱&0t;声。

五里路，车座上的皮革早已磨得亮，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纤维。

路过盐场时，风里会突然涌来一股甜腥的咸，那是晒盐池里卤水蒸的味道，混合着卤虫特有的腥气。

经过渔村时，能闻到灶台飘出的海菜包子香，那香气里裹着虾皮的鲜和玉米面的粗粝；快到家时，能听见母亲在市场的吆喝声，&0t;刚下船的刀鱼嘞，带霜的！

&0t;那声音像枚铁钉，总能精准地钉住他疲惫的神经。

车篮里常常装着用草绳捆好的鲅鱼，鱼身上的银鳞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镜子，每次颠簸都会有鳞片掉在车胎下，被碾成亮晶晶的粉末。

机舱里的味道是立体的：上层漂浮着柴油挥的辛辣，中层弥漫着机油受热后的甜腻，底层则沉淀着金属锈蚀的腥气。

小七的工装很快被汗水浸透，油污顺着袖口渗进布料纤维，洗了三次仍能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

他常常在夜班时蹲在柴油机旁，借着手电筒的光观察喷油嘴的雾化效果——柴油从细孔中喷出时，会形成一朵转瞬即逝的油雾花，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那雾气接触到高温空气的瞬间，会出细微的&0t;噼啪&0t;声，像在点燃看不见的引线。

出事那天的阳光带着金属的质感，晒在甲板上的带鱼银鳞反射出万道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