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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过了几天，我就发现，其实无公可办。

县太爷根本不来办公，科长们也很少露面，于是科员们便乐得喝茶、看报、摆龙门阵过日子，倒也自在。

科员中大半是四五十岁年纪的人，也有年逾花甲的。

至于风华正茂、年富力强、三十岁上下的人实在不多，要说才二十岁出头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了。

有一个科员开玩笑说：&ldo;我们这里可以算是三代同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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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子弹飞序冷板凳会缘起（2）

最老的科员姓李，看他那须眉皆白的样子，大概年近古稀了吧！

大家都尊敬他，叫他一声李老。

他自己却老是自称科员，老说&ldo;我李科员&rdo;怎样怎样，倒好像这是一个值得他夸耀的什么官衔一样。

他是我们这个衙门里资格最老的科员，他自己却说是这个衙门里最没有出息的科员。

他说他在这种衙门里坐冷板凳已经坐了几十年了，朝代都换了几个，别的科员能高升的都高升了，能找到别的有出息的活路的也干别的去了，唯独他还是当他的科员，死守着他的办公桌，靠他说的&ldo;砚耕&rdo;，过了几十年不算不太平也不算很太平的日子。

他的科员当久了，就像产生了一种&ldo;职业优越感&rdo;似的，向我们大讲科员之重要和当科员之舒服。

他说：&ldo;科员对于任何一个衙门都是不可缺少的，就像那车子一样，没有轮子，就玩不转了。

或者说像老爷们坐的轿子，没有抬轿子的人，老爷的威风也就抖不成了。

因此无论是南军打北军，赵大老爷打王大老爷；一会儿放爆竹，张县长到任了，一会儿一个姓李的、姓赵的，或无论姓什么的，反正长着鼻子眼睛的人，拿一封公文进衙门，宣布张县长&lso;劣迹昭著，革职查办&rso;，于是这位李县长又上台了。

李县长的屁股在太师椅上还没有坐热，忽然又被当兵的给抓走了，于是那位穿二尺五的军官又弃武从文，来当县太爷了。

不管是谁，就是那些师爷、科长，以致贴身马弁，随房丫头，都可以换来换去，反正科员是不换的。

这科员像铁打的饭碗，总没有被打破过。

没有人来夺取我这个宝座。

过这种与世无争的舒服日子，岂不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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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二十岁出头，又是大学毕业生，本该有雄心壮志，出去干一番大事业的，可是李老这一席话，却把我说动了心。

我又何必蝇营狗苟，去宦场争名逐利？陶渊明还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李白还不愿&ldo;摧眉折腰事权贵&rdo;呢，我学不到他们那样，总可以学到李科员这样安分守己，过几天开心日子吧！

我们每天吃罢晚饭，没有事，喜欢串门子。

或三个两个，或这家那家，无非是坐在板凳上，喝一壶酽茶，天南地北，古今中外，七嘴八舌地摆起&ldo;乱谭&rdo;来。

我们去得最多的是李老科员家。

他的家坐落在衙门后街，其实不过两三间破平房带一个小庭院，李老却把他的这座&ldo;公馆&rdo;取名叫做&ldo;心远居&rdo;。

我知道他是取的陶渊明那两句诗&ldo;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rdo;的典故。

我们到了那里，李老照例拖出几条板凳和几只小竹椅，抱出一壶早已泡好的酽茶来，让大家喝冷茶，摆龙门阵，每次总要摆到深夜才散。

有时哪个热心的科员，带来一瓶烧酒，李老及时端出几盘盐黄豆来，让我们细细地酌，慢慢地摆，就更有意思了。

梆子已经敲了三更，大家还拖拖拉拉，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