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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口的潮水啊,漫过那废弃船坞的烂木头的时候,顾承砚靴子底下沾的泥呢,正顺着木头缝子往下滴答。
他就站在渔船的尾巴上,眼睛透过夜里那层薄雾,瞅着第三根锈得不成样子的铁桩子——这铁桩子啊,是白天拿炭笔在鱼篓上做的记号呢。
“少东家,船靠岸喽。”
赵老板的老乡老周压着嗓子说,船桨在水面搅和出一阵细碎的动静。
顾承砚反手就摁在腰间的短刀上,这时候啊,他感觉到苏若雪的手指头在他手心里轻轻掐了一下。
苏若雪今天换了件靛蓝色的粗布衣裳,戴着个炭灰色的草帽,压得低低的,头发梢儿用麻绳一扎,利利索索的一束。
她手腕子上的翡翠珠子啊,碰着顾承砚给她的地图夹层,发出特别轻的脆生生的响声。
“就照计划来,老周你带五个人守着船。”
顾承砚的声音混在潮水声里头,“若雪啊,你往左边那芦苇荡走,我数到第七个浪头的时候就动手。”
苏若雪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草帽檐儿扫过他的手背。
顾承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芦苇丛里,喉咙那儿动了动。
今儿早上她整理账本的时候啊,手指头尖儿上还沾着算盘珠子那股子木腥气呢,可现在就得去放火了。
浪头卷过来第六下的时候,顾承砚就摸出怀表来了。
怀表盖儿里边的老照片上,苏若雪十五岁时候的模样都被磨得旧旧的了,不过正好跟这时候蹲在芦苇丛里的侧影重合在一块儿了。
他听到火柴“刺啦”
一声擦着了,紧接着就是“轰”
的一下——苏若雪扔出去的香粉包在那堆木箱里炸开了。
橙红色的火光带着焦糊味儿冒起来,把码头侧面的“山本株式会社”
的大铁牌都给照亮了。
“救火啊!”
巡逻的岗哨扯着嗓子大喊,四个穿着黑色制服的日伪兵提着水桶就往着火的地方跑。
顾承砚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八个商会护卫马上弯着腰跟了上来。
他沿着仓库外墙的阴影走,靴子特意避开月光照着的水洼。
白天数着的第三根石柱就在跟前呢,暗渠入口那儿的苔藓被他用指甲抠掉了一小块,这时候看着湿乎乎、冷冰冰的,泛着青。
“少东家,铁丝。”
护卫阿福把铁丝递了过来。
顾承砚接过来的时候,摸到了阿福手心里的薄茧子。
这些伙计都是他从绸庄染坊挑出来的,昨天还在织机前面穿丝线呢,今天晚上就能憋着气撬锁了。
锁芯“咔哒”
一声轻响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上午在荣记米行听到的消息:山本一郎的货船今天晚上要从暗渠运军火,顺便把顾家绸庄被扣押的生丝当成“废料”
处理掉。
仓库门开了条缝儿,一股霉味儿混着机油味儿就冒了出来。
顾承砚摸出火柴划着了,火光里能看到整面墙都是木箱,最上面那个印着樱花纹章的,看得他眼睛直发疼。
他一把抄起短刀,用力撬开箱盖。
松节油的味儿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箱子里呢,子弹壳整整齐齐地码着。
再把下层的油布掀开,那生丝就像雪缎似的,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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