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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送葬的人们纷纷拿出雨鞋穿起来。

我无奈地看着自己脚下的马丁短靴泡在水里，原本暗红的皮质，被水慢慢浸透，变成了灰黑色。

穿过雨帘，我看到灵堂里挤满了人。

中间一个大大的黑色&ldo;奠&rdo;字，两边是一副挽联‐‐寿终德望在，身无音容存，中间是死者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正对着镜头憨憨地笑，我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张笑脸跟那个断了脖子还会咬人的狰狞面孔联系起来。

道长又去盛了一碗豆腐羹饭，双手捧着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吸吸溜溜地大声吃起来。

&ldo;你还别说，现在这豆腐饭烧的真好吃，以前可没这么多佐料，就是煮豆腐搁点酱油勾芡一下，你看这个，有竹笋、蘑菇、荸荠……还有鸡杂呢，难怪这么鲜，我说你也吃点啊，难得能吃到……再说咱可是又买花圈又给红包的，不吃点回来可太亏了……&rdo;

这时灵堂里忽然一阵乱糟糟地哄响，接着，一个身穿八卦花衣的道士当先而出，身后跟着一干身穿麻衣素服的孝子贤孙，再后面，跟着一顶雕花小轿、小轿很小，简直就是个微缩模型，里面搁着死者的骨灰盒，虽然轻巧，但是抬轿子的依然是八位壮汉，这是这一带的送葬习俗，以前抬棺材都是要凑齐亲戚本家八人，俗称&ldo;八仙&rdo;，现在虽然大家都火葬，骨灰盒小又轻，但&ldo;八仙&rdo;还是保留了下来。

那道士引着众人来到窝棚里，自己单膝跪下，拿出一卷文书，披在左手前臂上，右手摇起招魂铃，铃声尖锐，穿过密集的雨声，听起来凄厉无比。

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催命一般，突然之间，那道士发出一声大喊，接着吟唱起来：&ldo;开天天有八卦，开地地有五方;开人人有三魂七魄，开神神有一路的毫光。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打扫堂前地，焚起三炷香，十字路上先请各路神将……我一请上天的赵天师，二请杨戬杨二郎，三请玉皇大帝，四请四大天王，五请五方同道，六请孝家的家堂，七请七天姊妹，八请八大金刚，九请九天玄女，十请十殿阎王……&rdo;

这唱词带着浓浓的乡音，使我听不太清楚。

此时天上的雷声已经远去，只剩下隆隆的闷响，闪电不时亮起，道士的半边脸也不时明灭，铃声越来越快，他的唱词也越来越急，最后突然长啸一声，接着四面大锣同时敲响，锣声响彻天地。

道士长身而起，摇着招魂铃当先走去，铜锣紧随其后，孝子贤孙们也紧跟而去，之后是骨灰盒小轿，花圈，而我们一干送葬的人跟在最后。

送葬归来，窝棚里酒席已经摆好，一干人又闹哄哄地坐下吃喝，我和道长混在角落的一桌，自称是死者周令文的远亲。

我们同桌几乎都是互不相识的人，大家拘谨地只顾埋头吃菜，我身边一位是周令文村里人，他负责陪酒，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我便跟他攀谈起来。

&ldo;你说老周好好一人，怎么就被车给撞死了呢?&rdo;我问道。

&ldo;嗨，都是命呗!&rdo;这人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伸过来要给我倒上，我连忙挡住，说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他也没怎么坚持，只是推让了两下，便越过我，给道长倒酒，然后挨个给同桌的人倒上。

&ldo;这事也邪门得很……&rdo;这人给大家倒完酒，又客套了一番，开始跟我打开了话匣子。

&ldo;连尸首也没有……&rdo;他刻意压低了嗓音，但又很巧妙地控制到能让一桌人听到，&ldo;他们家里人到交警队的时候，就只剩骨灰了……&rdo;

&ldo;而且啊……我听人说……&rdo;这人又用更低的声音，还看了看四周，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偷听他的话，惹得同桌的人都伸长了脑袋凑过来听‐‐

&ldo;我一哥们是交警队的，他跟我说，周令文……诈尸了!&rdo;

&ldo;什么?&rdo;道长惊呼一声，筷子上一片白切肚片扑通一声掉落在啤酒杯里，啤酒溅了他一脸。

&ldo;诈尸?&rdo;道长用袖子胡乱地擦着脸又重复问道。

那人略显得意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营造的恐怖效果，他伸过手拿过道长的酒杯泼到地上，重新给他倒上一杯，又神神道道地说：&ldo;可不是嘛，我哥们说，周令文脖子都被撞断了，法医正验尸呢，他突然坐起来……&rdo;

&ldo;哇……&rdo;席间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被他这么一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妈妈连声安慰。

那人略显尴尬地摸摸脑门，往椅背上一靠，以正常的音量，酸溜溜地继续说道：&ldo;有时候钱赚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八字载不住啊，你说是吧?他们家这么有钱，结果两兄弟都出了事……&rdo;

我心里一动，连忙问道：&ldo;他兄弟?又出什么事了?&rdo;

&ldo;你们不是他家亲戚吗?&rdo;那人奇怪地问道。

&ldo;哦……哦……我一直在外地工作，对他们家情况不是太了解……&rdo;我连忙遮掩道。

&ldo;那也难怪!&rdo;那人没有丝毫怀疑，接着说，&ldo;是周令文他弟弟，周令武……坐飞机出了事，到现在还没找到……&rdo;

&ldo;噗!&rdo;道长一口啤酒狂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