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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略一揣摩,也意识到沈树人想制止的话题,多半是跟郑家人有关了。
于是张煌言起身告罪:“郑兄,我这人听不得人纵论朝政,一听就忍不住技痒与人辩驳。
你们聊,我且下去看看。”
沈树人也顺势接梗:“既如此,我们也还有事去码头,不如今天就到这儿吧。”
张煌言配合地说:“也好,那就不送了,以后有空可要多走动。”
然而终究是晚了,郑鸿逵已经被那些秀才的议论吸引,语气冷淡地说:“不急,都聊了这么久了,不差这点工夫,听他们有何高见也好。”
沈树人无奈,为了维持人设,只好闭口不言看戏,任由表哥应付那些秀才。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拉住郑鸿逵:“世叔既然有兴致,听听也无妨,不过我这人不学无术,就不下去丢人了。”
郑鸿逵也没什么文化,不耐烦跟秀才们掉书袋,这安排正合他意,就跟着沈树人在二楼凭栏看戏。
张煌言下楼后,对着刚才高谈阔论的秀才一拱手:“在下余姚张煌言,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兄台刚才的高谈阔论,小弟却是有些不解,还要请教。”
那秀才约摸二十五六岁年纪,也是在这儿等船的。
他见张煌言是今日请客的东道,倒也没有无礼,只是冷漠地拱拱手:
“昆山归庄!
指教不敢当!
我以为,熊文灿虽冒失轻信,可张献忠诈降也已逾年,期间朝廷没有任何举动补救,这难道是熊文灿一个人的过错么?若大臣都这般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还不给戴罪立功的机会,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出谋划策?”
张煌言静静听完,随口反驳:“归兄此言差矣。
李、张等贼反复无常,世所共知。
当初崇祯七年,陕西陈奇瑜便吃过这亏,误信诈降、纵贼出车厢峡绝地,随后便遭遇反复。
熊文灿此番已有前车之鉴,还重蹈覆辙,下狱问罪也不算冤吧。”
那归庄听他拿出陈奇瑜的前车之鉴,一时没想到怎么反驳,暂时哑口无言。
不过他旁边另有一个秀才,看上去年纪相仿,相貌清癯,却是接过了话头,侃侃而谈:
“张贤弟所言,令人颇受启发,在下昆山顾绛。
愚以为熊文灿纵然罪有应得,但朝廷的处置,着实不是谋国之策。”
张煌言显然也听过对方名号,拱手回礼:“原来是亭林兄,正好请教亭林兄高见。”
顾绛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分析道:“熊文灿误国,属实确凿无疑。
可如果仔细分辨,不难发现他这两年招降成功的流贼,先后有七八家之多。
而如今降而复反的,为首只有张献忠一人,其他诸贼,一开始还是想要图个安分的。
这说明,熊文灿的眼光至少有七八分准。”
张煌言眉头一皱,纠正道:“亭林兄所说,似乎与事实不符吧?朝廷邸报明白写着,罗汝才、均州三营、革左五营,都反了,鄂豫皖一并糜烂。
怎能说只有张献忠死不悔改?”
顾绛却摇摇头,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很有把握地如数家珍:“你们读邸报不仔细,原文明明写的是‘献忠反于谷城,劫汝才于房县,于是九营俱反’。
看出问题了么?罗汝才确实也反,但有先后之别,因果之故,关键在这个‘劫’字。
如果朝廷清明、不会乱迁怒猜忌,那些降贼未必会因为‘与我一并受抚的其他流贼复反了’,就联想到‘朝廷会不会猜忌我也要反’,最后互相猜疑、被逼得不得不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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