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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沛涵虽在她面前掩饰得很好,可是那来不及换下的亲王朝服、那绝世容颜上隐带的疲惫倦色,以及幽深黑眸中的殷红血丝……都已证明他是真心实意要来相救自己的。
虽然他来得不是时候。
可不知为何,鸾夙就是心中有气,想要对着聂沛涵发泄一顿。
她的这些怒气已攒了许久,并非一日两日了……
确切地说,从自己被聂沛涵挟持开始,一路之上先遇幽州郇明,再遇聂沛鸿,到了烟岚城又有假凌芸之事……桩桩件件都是意外坎坷,已让鸾夙憋了一肚子火气。
尤其这一次郇明来犯之事,原本她心中已有八分笃定郇明是父亲的故交,私心里是想要放他一马的,可终究事与愿违,教聂沛涵狠下了杀手。
正如聂沛涵所言,那河流如此湍急,郇明又受了眼伤,想来定是凶多吉少了。
鸾夙原以为自己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接近郇明的真实身份,可如今,这一条好不容易接上的线索又断了。
鸾夙自问对聂沛涵有失望、有伤心、有怨恨、有畏惧,也有感谢。
大约是儿时的那段回忆太过真切深刻,她记忆里的涵哥哥太过真挚美好,是以如今突然面对这样别有用心、喜怒无常、野心勃勃的聂沛涵,才会令她感到憋屈,感到愤怒与失望。
鸾夙兀自沉着脸,咬牙切齿地想着聂沛涵其人,但听冯飞又已再次说道:“不瞒姑娘说,冯飞追随殿下十余年,除却芸姑娘之外,还未曾瞧见殿下对一个女子这样有耐心。”
鸾夙回过神来,细细咀嚼冯飞话中之意,冷哼出声:“有耐心?只怕他是心中有愧。”
冯飞轻叹一声:“殿下有殿下的难处。”
“所以便可以随意牵累无辜之人?”
鸾夙指了指自己:“我在闻香苑八年光景,鱼龙混杂,却毫发无伤;如今被他堂堂慕王带来南熙,前后不过三月光景,已是伤得体无完肤!
我难道就没有难处了?我就是活该吗?”
冯飞无法接下这话,只得沉默以对。
鸾夙只觉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倾诉之人,好似要将对聂沛涵的怨愤尽数发泄出来,继续恨恨道:“也怪我自己蠢……那日在秋风渡口不该逞强出手,他堂堂慕王手眼通天,又哪里需要我多事了……活该我废了一双手。”
说到此处,冯飞心中也是一痛。
那日鸾夙在秋风渡口奋勇相救聂沛涵的情形又浮现在他眼前。
这女子明明娇弱得紧,胆子也小得够呛,当时又为何会毅然决然冒险上前套住马脖子,为殿下争取缓冲时间呢?
冯飞前后跟随聂沛涵两次北上,两次皆能与她偶遇。
这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却能救下素不相识的臣暄,助他逃出黎都,如今又奋不顾身相救聂沛涵……冯飞觉得自己永生都不会忘却那一刻,自己从着了火的马蹄之下救出鸾夙的那一刻。
他想起了自己主子在北熙黎都原香寺中曾说过的话。
鸾夙的确是个妙人。
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人。
娇弱有之,果敢亦有之;才貌有之,性情亦有之。
她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美得过分。
即便如今破了相,憔悴虚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美人。
难怪臣暄会喜欢。
也难怪自己的主子会笃定臣暄喜欢。
冯飞不禁再叹一口气,回神试了试手中药碗的温度,见已能入口,便端至鸾夙面前,道:“药已经不烫了,姑娘趁热喝吧,切莫再惹殿下生气了。”
鸾夙沉默须臾,终是觉得不应为难自己的伤势,便伸手接过药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
她蹙了蹙眉,正欲抱怨这药难以入口,但见冯飞已不知从哪里捏出一小包梅子,递到她面前,道:“以后每次喝完药,再吃两颗梅子会好一些。”
鸾夙面上一喜,连忙拾起一颗含在嘴里,药味便立刻被梅子的津甜遮盖了去。
鸾夙轻笑出声:“还是冯大哥细心……你若早点给我,我也不必天天尝这苦滋味了。”
冯飞颇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疏忽了,应该早些想起来的。”
他瞧着鸾夙面上那一道浅淡伤痕,又问道:“大夫如何说的?”
“并无大碍,也不会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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