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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平犹豫了一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就着鹏子手里的火机点着了,叼在嘴上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浓烈而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翻滚起伏,“谁干的,人逮住没有?”
“外住户,爷儿俩一块动的手,儿子跑了,他老子自己去派出所投的案……”
鹏子有些难为情地答到,又恨恨地抱怨了一句:“劝老疤多少回了,就是收不住他那狗脾气!”
冯平默默地又抽了口烟,眼睛给烟雾熏到有些难受,伸手想把烟卷拿下来,醉酒之后嘴唇干燥,过滤嘴儿沾到嘴唇上也没注意,夹烟时一下子没夹下来,手指一滑给红通通的烟头烫了一下,忙不迭地甩手,“呸”
地吐掉烟卷才追问到:“以前有仇?”
鹏子摇摇头,“以前不认识,那半大小子在台球厅打球,差2块钱不够付台费,小霞姐就跟他吵吵了两句,赶巧老疤从录像厅出来看见,他一向下手没个轻重,把那小子揍得不轻,回去跟他老子一说,爷俩都是二百五脾气,拎着刀子就找了回来,正把老疤堵在了台球厅里……捅了好几刀,肝和脾都破了,血流了一地,也怪他平时人缘太差,旁边那么人看着,连个帮忙给医院打电话的都没有,等我跟红卫得着信过去,人都凉透了……”
语气低沉地缓缓说完事情经过,忍不住低声骂到:“次奥!”
冯平蹲在他身边沉默了几秒钟,也低声接了一句:“次奥……”
与鹏子的感同身受相比,冯平此时的心情要复杂得多,既有对死者秉xing难移的不耻,也有对命运发生如此惊人的巧合的无奈,甚至在内心最深处,还隐约有着替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感到解脱的庆幸。
在冯平的记忆里,劣习难改的老疤周志勇同样死于非命,却不是在今年夏天,也不是被一对愣头青爷俩捅死,而是于明年的冬天,在李红卫的舞厅里和人争风吃醋,给破碎的酒瓶刺穿了喉咙……
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家伙,虽然冯平已经或多或少地改变了包括周志勇在内的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可无所不能的命运之手还是推动着某些人的脚步在小小地绕了个弯后又回到了注定的归途上,至于那个美得令人心碎的女人,早已与周志勇形同路人却因为世俗的目光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王蓉,又会不会再次遭受那常人无法承受的痛楚……守寡半年后的某个夜间,给酒壮se胆的公爹入室**,奋起反抗拿剪刀刺伤那老扒灰的下面,却给诬告为意yu谋夺家产,se诱不成、羞愤伤人而判处三年劳教,身陷囹圄、清白蒙尘,只有唯一的jing神支柱、年幼的女儿支撑着她在铁窗中苦苦煎熬……
噩梦却并未就此止步,在一个雪夜,两个靠裙带关系混到县南山监狱当狱jing的败类和另外三个狐朋狗友在大醉之后,将早已令他们垂涎三尺的女人提出女监,借着酒劲在值班室里对她漏夜百般**,直到天ren形的女人偷了钥匙,赤着狼藉不堪的下身如行尸走肉般爬过半个县城,在无数路人惊疑的眼光中爬到zhengfu街,最终昏死在县检察院的门口。
正如后来人们津津乐道的那样,某个为人刚正的检察官顶住了来自于方方面面的重重压力,一力将此案彻查到底,五个败类蹲了苦牢,这位黑脸检察官也因此案而名声大噪,同时得到上层领导的赏识,半年间连升数级,其事迹更是给电视台拍成了法制宣传片,人们的目光开始聚焦在这位当代包青天身上,再无暇去关注那个将自己缢死在病房中的可怜女人……
冯平按着因宿醉而有些隐隐作痛的脑门,竭力想把浮现在脑海中的惨状驱赶出去,在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之后,曾被拿来当作酒桌上闲聊的桃se传闻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尤其在第一次见到如独绽于幽谷中的百合般的她之后,在渐渐了解身处俗世染缸而依然洁身自好的她之后,在得知自己重生引起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彻底改变她的命运之后,他再次从心底泛起一种强烈的意念:做点什么,帮帮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虎哥?”
鹏子见冯平抱头不语,从旁叫了一声:“怎么了?”
“啊?哦,没事,中午喝得太多,有点头疼。”
冯平勉强一笑,站起来问他:“红卫在老疤家里?”
“除了在溜冰城值班的平子之外,哥几个都在那儿呢,过去走走?”
冯平知道李红卫叫鹏子过来找自己肯定是有事要商量,点点头,“应该去走走,就算帮不上什么忙,衬个人场也好。”
李红卫家和周家是房前后邻居,就在刚通车不久的环城路边上,步行几分钟就到,走到周家门口,对开的两扇木头门板上已经贴上了白裱,门楣上挂着表示办丧的白灯笼,跟在鹏子身后推门进去,不大的院子里十来个人或站或坐,大都是李红卫手底下的小混混,见冯平进来,都恭敬地低声打招呼,冯平挨个点头示意,拍拍目光呆滞的王成的胳膊,接过李红卫递过来的“利市布”
搭在胳膊上,见他向北屋抬了抬下巴,跟着走到门口,坐在门外方桌边上的知客站起来喊了一嗓子:“有唁客,家属跪迎~”
照着知客的指令在门口鞠了三个躬,站直了身子向屋里看去,凄黄的灯光下,一张单人木板床上一领草席,紫se被面的薄被将死者连头带脚盖得严实,目光向床侧一扫,正看见身披重孝的王蓉怀抱**跪在地上躬身回礼,眼神在她给灯光掩映得略显苍白的俏脸上打了个转,入眼是空洞的眼神和迷茫的表情,心下恻然,看她身边趴下磕头的年轻人眉目与老疤有几分相仿,虽没见过也能猜到是其二弟周志强,几个女眷例行公事地扯着嗓门放声哭起丧来,一个中年人迎出门来递烟,冯平挡住他的手表示不会,低声说了句:“对不住,来得晚了”
抬眼看他面孔,见其额头和颈侧有几个不太明显的疤痕,应该就是在东大街养蜂场上班的周父周增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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